魏定国单掌方得落下,忽然一个霹雳般的声音传了过来——“魏定国,老夫叫你住手!”
魏定国头也不回,只是沉声喝问道:“谁?”
一个比冰雪还冷的声音答道:“魏定国,老朋友都听不出来了么?”
魏定国刷地回转头来,只见一个高大的老人大踏步走了过来。
魏定国骇然道:“钱百锋,是你!”
老人道:“你一定在奇怪这姓钱的怎么命那么长?”
魏定国道:“待老夫先处决了这小子,再与钱兄叙旧——”
钱百锋道:“钱某的话你没听见么?”
魏定国冷笑道:“魏某行事要看你钱兄的脸色么?”
钱百锋一晃身形,已到了魏定国的身旁,他一字一字地道:“你打下去试试看?”
魏定国凝望着钱百锋,钱百锋脸上有一种近乎骠悍的虎威,十余年前钱百锋是武林中第一号魔头,多年来虽然乖戾之气被磨掉了不少,但是言辞举动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凛凛的威风。
魏定国的语气忽然一变,他对钱百锋道:“老夫杀这小子,与你钱百锋有什么相干?”
钱百锋道:“自然有相干——”
魏定国道:“他是你的亲人么?”
钱百锋道:“钱某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。”
魏定国嘲弄地道:“那么难不成他是你的徒儿?”
钱百锋笑一声道:“魏定国,你忘了杨陆和钱某是什么交情!”
魏定国仰天大笑道:“你和杨陆么?落英塔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交情自然不同凡响啦!”
钱百锋大喝一声道:“魏定国,钱某要问你一件事——”
魏定国道:“有话请说——”
钱百锋开门见山地道:“杨陆可是死在你手上?”
魏定国没有料到钱百锋问出如此一句说来,不禁为之一怔,他冷笑一声道:“钱百锋,你凭什么含血喷人?”
钱百锋道:“我只问你,杨陆可是死在你手上?”
魏定国道:“魏某凭什怎让你审问?”
钱百锋道:“这件事钱某不问你去问谁!”
魏定国哈哈狂笑道:“你去问杨陆吧!”
钱百锋强忍怒气,大喝道:“魏定国,做了的事没有种承认么?”
魏定国忽然脸色一沉,阴森森地道:“就凭这一句话,姓钱的,老夫已够要你的命了。”
钱百锋仰天狂笑道:“不瞒你说,老夫在落英塔被关了这许多年,当年的火爆脾气全给磨掉啦,否则的话,钱百锋还会罗哩-嗦地问你么?只怕老早就干上了。”
魏定国道:“这是你变聪明了。”
钱百锋道:“老夫把昔年的事从头到尾,从尾到头想过几千遍,得到一个结果——”
魏定国冷笑道:“愿听高见。”
钱百锋道:“那件事幕后主持阴谋的,除了你魏定国以外,再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。”
魏定国冷笑道:“是么?”
钱百锋道:“惟有一点老夫难以了解,这也就是老夫一直到今天还不曾正式找你索债的原因——”
魏定国道:“那是什么?”
钱百锋道:“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乃是,凭你魏定国,怎能伤得了杨陆的性命?”
魏定国哈哈笑道:“所以老夫叫你去问问杨陆,便一切知道了。”
钱百锋咬牙切齿地道:“这事如果是关系着钱某一个人,钱某今日便跟你拼了,但是这事关系着整个武林,钱某便要先找到证据。”
魏定国冷笑道:“落英塔关了十多年,到底有些功效,钱百锋居然晓得识大体了,哈哈……”
钱百锋道:“钱某如果是你,做了就敢当。”
魏定国冷冷地道:“不止于此,如果你钱某是我,只怕没有做的事也敢当吧!”
这一句话听在钱百锋的耳中,宛如巨雷轰顶,他脑中似乎被重重敲了一记,回响嗡嗡不绝,他默默地自忖着:“是啊,若是换了我钱百锋,只怕不是我干的,我也要赌着一口气硬认了,如此说来,我和魏定国都是一样的,什么事到了我们的手上,便弄得别别扭扭龟一塌糊涂了……”
霎时之间,他一生中所做的无数逞强傻事-一浮过脑际,钱百锋在不自知中,竟是满面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。
魏定国何等阴险,他见钱百锋的模样,知道良机不可失,猛一伸掌,先对着白铁军头顶拍下——
钱百锋见他举掌,猛可从幻梦中惊醒,然而却晚了一步,大喝一声:“魏定国你要行凶?”
然而令人不可置信的怪事发生了,只听得轰然一声,接着一声闷哼,魏定国抚胸暴退,白铁军却是一跃而起,钱百锋大叫道:“好,大擒龙手!好!”
白铁军冷冷地道:“魏老前辈你只顾与钱老前辈聊得起劲,可忘了白某也是杨老帮主的传人!”
钱百锋哈哈大笑道:“驭气活穴!杨陆的驭气活穴!痛快痛快!”
“驭气活穴”乃是丐帮前帮主杨陆的独门绝学,任你什么独门点穴手法点中了穴道只要他真气尚存,在短时间内必能自行解开,魏定国一时大意,竟然着了白铁军的道儿,在毫无防备之下,被白铁军一记大擒龙手拂中胸前,真气大乱。
钱百锋幸灾乐祸地笑道:“魏定国,好好回去休养十天半月吧!”
白铁军冷冷地道:“白某平生从未暗箭伤人,但是对你,魏老前辈,这已经是够义气的了——你会明白白某的意思。”
魏定国一言不发,只是提气运行了一番,然后仰天一声大笑,指着白铁军阴恻恻地道:“姓白的小子,总算让你逃了一次死,咱们走着瞧吧。”
他说罢忽然一跃而起,整个身形如一支巨鹤一般跃起数丈之高,然后略为一折,便如流星一般消失踪影,白铁军知道那突袭的一记擒龙手结结实实地打在魏定国的胸前,那伤势应该非常沉重,而他在重伤之余,居然仍然使出如此不可思议地施展轻功脱逸,不禁为之骇然。钱百锋伸出大姆道:“白铁军,了不起。”
白铁军走上前来一揖到地,口中道:“多谢钱老前辈相救。”
钱百锋笑道:“那里是钱某救了你。你知道,那年……”白铁军道:“方才晚辈听得钱老前辈一席话,老前辈怀十余年苦困之怒重出湖海,竟然能以武林大局为重,这等胸襟委实今晚辈心折。”钱百锋苦笑道:“即使老夫功夫能胜过北魏,糊里糊涂将他杀了,他固死有余辜,我固大快私心,昔年公案一群无辜受害的人,到那里来找明真象?”
白铁军道:“方才老前辈所说的,甚合晚辈愚意,同时激发晚辈一个灵感——”
钱百锋道:“你是指老夫方才所说杨陆之死?”
白铁军道:“不错。”
钱百锋道:“北魏固然功力盖世,杨陆岂是易与之辈,你可知道,那年……”
钱百锋说到这里,忽然声音哽咽了,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,那像是痛苦与怀念交织着,使老人脸上肌肉抽搐成一幅皱纹纵横交错的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