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雷一鸣离开“泉庵”不远,碰着四老,他因担心丽娘失踪,心浮气躁,脱口将“邛崃四老”喊成“邛崃四怪”,弄得四老莫名其妙。
四老心想:究竟是自己的绰号被改了呢?还是江湖上另有“邛崃四怪”?
四老沉吟不语,片刻,银髯大老突地哈哈大笑道:“令主闻怪而惊,莫非吃亏在‘怪’的手里不成?”
一鸣听人家称他为“令主”而且言下一片坦诚,彬彬有礼,想来并非邪恶之辈,反而觉得有些自疚,竟然施礼言道:“不识前辈何以得知?”
大老纵声大笑道:“俺们‘邛崃四老’,俱已年愈知命,难道从你们年轻人的心意,还不能一眼看出来吗?”
一鸣倏然一惊,“啊”了一声,心想:原来是“邛崃四老”,我还以为他们是“邛崃四怪”呢!
“邛崃四老’’乃两对夫妇,江湖上不知他们的姓名,因此以其武功之高低,分称他们为大老、二老、三老、四老,四老性本闲放,超然于尘世之外,野鹤闲云般行踪无定,鸢飞鱼跃,游戏人间,达观自乐。
大老见一鸣低首沉思,久久不语,不禁转口道:“如今令主行色匆匆,意欲何往?”
一鸣用手一指,道:“在下想去‘泉庵’,拜见神州老尼前辈。”
三老忽然拍手道:“好!老头子,我们亦去看看老禅师好吗?”
大老回头喝叱道:“去就去,你嚷些什么!”
一鸣一看这几个年逾知命的老人,一举一动,尚有如童子一般,是以油然对他们生出亲切之感,不忍违拂人家的美意,当下答道:“既然四老愿去‘泉庵’,我们不如同行吧!”
四老整袂而起,嘻笑声中强先行去。
一鸣摇了摇头,浩叹一声,牵着莉娘紧随他们后面而去。
约莫顿饭工夫,六人来至“泉庵”门前。
一鸣举首一看,但看庙门紧闭,不闻木鱼和吟经之声,心中一急,举步向前,重重地在门上叩了几下。
片刻之间,只听门内响起步履之声,一个清脆的嗓音问道:“何处施主驾临小庵?”瞬即“咿呀”一声,两扇沉重的庙门开启了一条窄缝。
一个玉靥如花、两腮似雪的年青女尼,伸长了粉项往门外张望,眉宇间泛出狐疑和畏缩之色。
直待那女尼看清楚是雷一鸣和莉娘时,她双臂一推,沉重的庙门“呀”的一声大开,一个娇躯扑入莉娘怀里,大叫道:“二位恩人……”下面的话语被激动和感伤之情,哽咽得说不下去。
四老不禁一怔,心想:这是怎么回事?
良久,一鸣才缓缓扶起她的身子,问道:“雪娘,神州老尼在庵中吗?”
雪娘环顾四老一眼,道:“各位施主先到庵中小坐吧!”转身走在前面领路。
一鸣、莉娘、四老相随身后鱼贯而行。
空过二重大殿,绕道左侧走郎,片刻之间,已然来到“泉庵”后院。
这后院站地数亩,中间一泓池水,水清见底,游鱼可数。
池的四周种了秋菊,时维七月,花吐奇葩。
二条纵横的白石小径,穿行于花树之间。
众人沿着白石小径行来,四老不停左顾右盼,啧啧赞赏不绝。
一鸣、莉娘心情沉重,始终俯首而行。
片刻之间,众人来至院西的一所精致小楼前。
莉娘挺身当先而入,众人鱼贯登上小楼。
此刻,一鸣始抬起头来打量这小楼中的情景,但见小楼中央并摆着两张紫檩雕花八仙桌,两边并列着四张太师椅、两张茶几,阵设虽然简单,倒是明窗净几,纤尘不染。
雪娘单掌一立,低宣一声佛号,道:“众位施主请坐!”在左边末位坐了下来。
四老按次顺坐在右边的一排太师椅上。
一鸣、莉娘相继在左边空位上坐下。
大老问道:“请向禅师法号?”
雪娘粉面嫣红,微微一笑,答道:“贫尼贞静。”
一鸣此刻才注意到雪娘,但见她头上已剃掉三千烦恼丝,一袭青布大褂,虽然脂粉未施,然而两颊似雪,尤不失当年冶艳容仪。
莉娘见一鸣望着雪娘,怔怔出神,久不出声,不禁急道:“雪娘,神州老尼前辈呢?”
雪娘沉吟道:“师父今早才离开‘泉庵’,临行只叫我小心守候。”想了一想,接着道:“她说大概一二日即赶回来。”
一鸣不禁一震,眉宇间泛起忧郁之色,沉声道:“那么她说去什么地方没有?”
雪娘道:“没有!”微微一顿,又道:“恩人有什么事吗?”
雪娘虽然已经跳出三界,皈依三宝,然而亲人相见总不善以佛语称答,故尔还是你我恩人的讲过不休。
一鸣环顾四老,踌躇不语。
莉娘急道:“哥哥怎么办?我们走吧!”说着柳腰款摆拉住一鸣要走。
雪娘疑惑不解,道:“你们刚来,现在又要上哪儿去呢?”
莉娘气鼓鼓地道:“我们找人去吗!”
一鸣长叹一声,摇头道:“你这人怎么搞的,来亦是你要来,去亦是你要去,现在上哪儿去找呢?光急有什么用呢!”伸手将她按到坐位上,道:“我们在这里等些时候,让神州老前辈回来再说。”
莉娘与一鸣相爱数年,何曾受过一鸣如此抢白过,如今她的一番好意,反而受人家冷言冷语说了一顿,不禁悲从中来,“哇”的一声,大哭不止。
哭声中尤断断续续地道:“人……家为了……胡姊……姊担心,你……还要……骂人……家。”
雪娘缓步上前,目光投注在一鸣脸上问道:“胡姊姊怎样了?”
一鸣沉声道:“胡丽娘失踪了!”
四老闻之大惊,俱皆面面相觑,半天不知说什么好。
雪娘亦身子微颤,后退两步,扶在椅把上才稳住身形。
良久的沉默,使得小楼内气氛变得极为沉重。
忽听大老银髯老者,徐徐说道:“令主提起丽娘的名字,使老夫想起了一段遥远的往事。”他一字一句地说出,声音异常沉重,在静寂的小楼中,有如铁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,十二道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注在他肃穆的面容之上。
一鸣惊问道:“前辈认识丽娘?”
大老闭目沉思道:“你问的莫非是那囚禁‘毒蟹潭’老妇的女儿吗?”忽地睁开双目,目光投注在莉娘脸上,道:“这女娃儿是谁?好生面熟!”
一鸣声音颤抖地道:“她是莉娘!”
大老微闭双目,摇摇头道:“她不叫莉娘,她叫……”倏然住口不言。
一鸣急道:“她叫什么?”
大老一笑道:“她的名字,老夫忘记了。”
这时一鸣心中不由大大震惊,心想:看这老人并非巧言令色之人,阴谋奸诈之辈,同时人家出言有若亲身目睹,想来并非故弄玄虚,不禁追问道:“前辈知道的是丽娘呢?还是莉娘?”
大老举首窗外,目注云天,似是在搜索和捕捉一段遥远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