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他再度清醒之时,天光自洞口射入,已是早晨时分。
杜天林望着大忍禅师,只见他仍在运气调息,杜天林发觉大忍禅师双颊之上一片红光,想来他功力正运息畅通。
杜天林自然不去惊动大忍禅师,他也不取走出洞中,这时又等了许久,杜天林也开始坐在石块之上调息运气。
他这时内伤已然痊愈,大忍禅师用同门的气功路数,以“灌顶”之法输入内力,杜天林运息数周,更觉能够接受。
他只觉体内真气充沛,上下流动自如,一连运气两周,才睁开眼来。
只见大忍禅师这时已运息完毕,他望了杜天林一眼,缓缓说道:“庄主来了!”
杜天林侧耳一听,果然听见足步之声。
他点了点头,立刻走到一堆大石块之后。
大忍禅师背过头来仍保持盘坐之姿不再移动。
杜天林伏身在石堆之后,只见大忍禅师双脚盘膝而坐,面上神色木然,也不知此刻他心中在想些什么。
那足步之声越来越近,只见一个人影缓缓走入洞来,果然只有一人,身后并未跟随其他人众。
杜天林自石后斜斜望去,只见那来人生得一表堂堂,入目识得正是那八玉山庄之主,也便是柳青青姑娘的舅父。
只见他双目之中神光四射,气派极是不同,他踏入山洞之后,似乎微一迟顿才抬起头来,望着坐在石笋之上的大忍禅师。
只见他缓缓开口道:“数年不见,大师别来无恙么?”
那大忍禅师缓缓说道:“昨日庄主着人送信,老衲便引颈以待,今日果然驾临此僻地野洞,想来定有什么指教了。”
庄主缓缓一咳道:“这个,罗某上来告诉大师如何?”
大忍禅师缓缓道了声:“请!”
那庄主微一提气,身形已自飘上石笋,这一来距离近了,杜天林心知这庄主功力非同小可,不敢丝毫大意,尽量抑止呼吸之声。
庄主来到石上,大忍禅师微微吁了一口气道:“庄主请坐吧。”
庄主随地坐在一方石块之上,他双目之中精光显露,不时注视着大忍禅师面上,那大忍禅师却似丝毫没有感觉,面上神色平静如常。
过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,两人相对默然无语。庄主似乎在等待大忍禅师先开口说话,大忍禅师却是一言不发,面色阳阳也不知他心中究竟思想何事。
又过了一会,那庄主实是忍耐不住,终于低低咳了一声,缓缓道:“大师,咱们上一回见面距今已有多久?”
大忍禅师沉声说道:“整整五年有余了。”
庄主道:“这五年功夫,大师仍是参禅自悟,对许多事情始终没有考虑思索么?”
大忍禅师道:“非也,老衲自觉思索太多,也太过复杂。”
庄主噢了一声,似乎他不料大忍禅师会如此回答。缓缓一顿,接着说道:“既是如此,大师反覆考虑,自当有一个结果了。”
大忍禅师嗯了一声道:“不错,老衲自认已然有了结果。”
庄主的面色登时变得严肃起来,他缓缓地说道:“既是如此,大师可否将考虑结果相告?”
大忍禅师缓缓道:“十多年前,老衲每逢想起此事,总是扪心自问,自己如此做,究竟是为了什么?十多年后,老衲心中突然豁然而开,所思索的全是多余,要这么作便这么作,那些原因经过,一切不想也罢!”
他说得虽是轻松,却又像斩铁断钉分毫不移,那庄主听得怔了怔,过了一会才开口道:“大师-一此言何意?”
大忍禅师平静地道:“十多年前,老衲总是在作完此事之后,心想事情的经过,如此这般事情落在老衲身上,老衲推托不去,便以此作为心中藉口,但年久日深,这缓口之托在心中却牢不可拔,每一念及此事,首先思想竟是如何能完成此事,而不再是自问为何要作此事呢!”
庄主又是怔了一怔,他缓缓说道:“大师,但是你倒底是出身西方啊-一”
他这一句话才说出来,大忍禅师斗然面色一沉,冷冷地道:“老衲早知你要说出此话。罗施主,十多年前老衲之所以要接下此事,为的就是老衲内心对此事经过有着内疚,看不过眼之感,而今老衲虽明知那事另有变化,但老衲作此事的决心,却是分毫不改!”
那庄主听见“此事另有变化”一语,斗然之间神色一变,杜天林身在石后,看得清清楚楚,心中不由一动。
这时那庄主接着问道:“大师说起昔年之事另有变化一语,恕罗某不知其意-一”
大忍禅师却双目一轩,似乎怒气勃然,冷冷地道:“罗施主,咱们闲话也少说两句,今日你到此找寻老衲,为的是什么不妨干脆直截了当说出来吧。”
他口气相当不客气,那罗庄主方才好言相问,却被他一语碰回,心中不由也微微有气,冷冷一哼,开口问道:“罗某来此为何,大师你自然知道,不必多说,罗某现在就要去见他,大师怎么说?”
杜天林在一旁听得真有些模模糊糊,那罗庄主又说要去见见“他”,不知又是指的何人。
大忍禅师顿了一顿缓缓说道:“老衲以为此事断然不成!”
八玉山庄庄主微微哼了一声道:“仍是那句老话么?”
大忍禅师颔首不语,那罗庄主双目之中斗然精光四射,呼地一声站起身来,冷冷说道:“既是如此,罗某想再度领教大师掌下功夫较之五年以前如何。”
大忍禅师早已料知他有此一说,仅仅淡淡地道:“自当奉陪,自当奉陪。”
身形却仍坐在当地动也不动。
罗庄主等了一会,不见大忍禅师的动静,心中不由暗暗称奇,微微一顿说道:“大师这是什么用意?”
大忍禅师微微摇了摇头道:“罗施主,老衲心中尚有几处疑问想要请教。”
罗庄主噢了一声,面色微微掠过一丝诧异之色,大忍禅师顿了一会,缓缓地道:
“罗施主,你能否告知老僧这二十年来,你处心积虑地为求见他一面,究竟是什么原因么?”
罗庄主呆了一呆,似乎料不到大忍禅师会问出这一个问题来,他双目一闪,注视着大忍禅师,心中正在猜测他的用意为何。
大忍禅师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,杜天林在一旁听得模模糊糊,但他既知两人所谈为二十年前之事,想必与大忍禅师所提的“神龙”“盖世金刀”之事有所关连,是以全神贯注倾听。
罗庄主沉吟了一会,忽然哈哈一笑道:“大师,你真的不知道么?”
大忍禅师说道:“有十多年的功夫,老僧以为是知道的了,但现今却领悟出原来这一向老衲的想法完全错误了。”
罗庄主的面色又是大大一变,杜天林在石后看得清清楚楚,心中不由疑惑不解。
罗庄主紧接着问道:“大师,原来是如何想的?”
大忍禅师吐了一口气道:“老衲以前相信百川先生所说的话,以及他亲口对我说的原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