偃师城西关,在一家名叫“玉壶春”的临街茶楼上。
此际,天已未时,闲来无事吃茶聊天的人特别多,而且这家茶楼复兼营旅寓生意,旅舍就在茶楼的后面,规模很大,无论茶楼旅舍,各方面的设备,都够得上是一流。
顾客往来如梭,生意兴隆,再加上旅馆里一些寄居旅客,为解除异乡寂寞,拥得诺大的一座茶楼上,座无虚设。
有些顾客登上楼来,一见没有空位,只好摇摇头怅然而去,可是这时却忽然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少年顾客,硬逼着店小二给他们找处座位。
店小二总是势利眼光的居多,见这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,不是官宦子弟,便是富绅儿孙,哪敢得罪,只好一方面向他们打躬作揖招呼着,一方面四处观瞧,想在坐上客人中找个空位,把他们安排下。
小二瞧了一阵,发现临街窗口下,有一张四人坐的茶桌,这时仅有一位蓬首垢面,衣衫不整,模样邋遢的矮胖老头,在那里悠然自得地独自品茗。
不过他认得这位不起眼的老头,原是旅馆里的住客,所以便走向前去招呼道:“老客官,实在没有办法,你这两个空位,能不能让与另外两个客人坐坐?”
矮胖老头抬眼一看,见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,遂哈哈笑道:“当然可以。”
店小二哈哈腰,抽身返回,就将那两个少年引来,并且笑道:“两位少爷,这里可以将就将就吗?”
两位少年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一望座上老头,不由“啊!”了声,拉着另外一个转身就走。
店小二以为两个华衣少年,不屑和脏老头同坐,赶忙灵机一动,把另外同桌的两位年纪五十左右的老茶客,招呼到脏老头的桌上,腾出了个桌位,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少年安置下。
两个少年入坐之后,那矮胖老头,却纵声一阵哈哈长笑,笑毕,又自言自语地道:“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,人家嫌脏有什么办法!”
说着,向两个少年瞥了一眼,又道:“模样虽然还不错,但是有点邪气,比起我那老弟来,可是差得太远了,嘿嘿!”
他这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不大,但因距离太近,所以被那两个少年听得清清楚楚。
只见年纪稍轻的少年,把桌子嗵地一拍,起身指着脏老头喝道:“你这三分像人,七分像鬼的老叫化子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谁?”言时,星目圆睁,怒气冲冲。
脏老头子却并不发怒,反而又是哈哈笑道:“像人也好,像鬼也好,叫化子却敢以这副生像见人,不比你们……”
华衣少年怒声喝止道:“我们怎样?哼!你这个老不死的!”
脏老头依然一副嘻笑之态,道:“老不死就老不死,可不比你们……嘿!狗嘴里插葱,硬要装象哩!”
“混帐老鬼,你骂谁?”那少年忿怒已极,一个箭步上来,就要和老头动手。
年长的华衣少年,却急忙起身,一把将他拉住,劝道:“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,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!”
那忿怒少年,这才坐下,但是两腿发抖,看样子已是气恼至极!
脏老头似是嘻笑怒骂的目的已达,彷若无事的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,但是他心里却在暗自骂道:你们两个小家伙,竟敢在孔夫子门前卖经!
这脏老头不是别人,却原来正是那位出身少林门墙,游戏风尘的江湖奇人——万里疯侠程百康。
这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往探君山的次日,原来相约三日内在此会合,同返飞云堡,再往“九顶连环山”寻找十使者之长,查探各大门派所失宝物。
疯侠生性好动,不甘旅寓寂寞,便于午膳之后,独个儿跑上茶楼,表面上是在品茶,实则这位老江湖,却想在此打探一下最近江湖上的消息。
哪知他闷坐了好久,什么事情也未发现,正当无聊之际,猛见茶楼上来了两个华衣少年,视线为之一亮。
万里疯侠程百康一生江湖,足迹遍天下,经多见广,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?对这两个少年,骤然一眼之下,便已识破乃是女扮男装,察颜观色中,又发觉她们两人长得虽很俏丽,但俏丽中带有邪荡之色,遂引起了这位风尘奇人的疑心。
无巧不巧,店小二把这两个乔装可疑人物,招引到他的坐旁,而她们又不肯就坐,正好给了他一个藉题发挥的良机,所以以言语触怒她们,旨在引起她们出声,甚至动手,以确定其是否为江湖女人。
也许那个年纪较轻的经验不够,果真中了他的圈套,一言不合,就要动手,虽然仅是一个准备动作,一个箭步,便被那个年长的止住,但疯侠何许眼力,已自看出了这少年非但具有武功,尚且不是个泛泛弱手,当然,在这种情形之下,那个年长的即使再深藏不露,自也难瞒疯侠的。
两个颇具武功的女子,装扮成两个贵公子模样的人,神情中又隐现邪荡,不管她们是谁,绝不会做出好事来!
疯侠原就是好管江湖是非之人,既然发觉了两个乔装男人的女性行迹可疑,遂下定决心要把她们的行动弄个明白,所以故意装做若无其事,但却暗中在留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。
大约申牌时分,两个女子悄然下楼而去,疯侠盯梢的结果,发现她们两个不但也是住在这家旅寓,而且竟和他同院对房。
在这巧合的机会下,她们的举动可以说完全落于疯侠的掌握中,然而这位风尘大侠,却并不愿打草惊蛇,所以悄悄地溜回房去,再未出来,而且也未将此事告知“四金刚”以及“青城一剑”顾天南等。
疯侠在房中关门闭户,连晚餐也是叫进房去用,竟将同在旅寓中的一干人群,弄得莫明其妙,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呢!
谁知他却从窗棂纸上挖了个小洞,独坐卧室紧盯着对面的房门。
旅寓的院子仅有几丈之宽,中间又无隙碍,他这种鹭鸶捉鱼式的紧瞅,对房的一切,自然难逃他的双目。
说也奇怪,他这里闭门不出,那边房中自从两个女扮男装的进去之后,也是深锁房门,再未露过一次面。
就这样的,疯侠由申时守候到二更天色,既未见对面开门,也没上灯。
疯侠怀着满腹狐疑,一直株守到二更过去三更初交,渐渐的他觉得苗头不对,正想开门出去察看一番,猛可儿由身后吹过一阵微微的凉风,回头看时,见那寒风乃是从后壁墙上的窗隙里吹进,于是灵机一动,豁然大悟,暗暗骂着:老疯子飘泊江湖一生,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在你们这两个小狐狸手里,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?
忖念既毕,反身把后窗轻轻推开,一式“春燕出巢”,人已由窗口钻出,落于房上,四下略微凝神,见无任何动静,接着双肩微晃,宛若只划空大鸟,又轻飘飘地跃上对面房顶,俯身贴檐,展式“倒挂金钩”,双脚搭住屋檐,身悬半空,这才发现这间房上的后窗,已然开着,房里黑洞洞的哪有个鬼影?
这情形,分明告诉了疯侠,对方也已经把他识出,所以使了个“金蝉脱壳”之计,早已溜之大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