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天铎因被云娘误会,塞北观音出走,两番精神上刺激,失望之余,就想以酒浇愁,在醉仙楼中独自狂饮。
他本不善饮,又是空肚喝猛酒,真是以酒浇愁愁更愁,不大工夫,便喝得醉眼朦胧。
朦胧中,恍惚看见一个书生上楼,阮天铎心烦,酒醉,也没去注意他是谁?此时他心中全是几个女人影子在晃,对男人,他压根儿不愿多看一眼,其实,就是多看,那朦胧的醉眼,哪还看得清什么人来?
哪知伙计的向他一唠叨,心烦,酒醉,那还不生气,酒随气齐往上涌,只觉一阵旋晕,立时眼前一黑,头一垂,就此扑倒桌上。
等他醒来,已是红日满窗,仔细一看,竟是睡在客栈之中,忙一问伙计,才知自己醉倒酒楼,是被那个书生送回店中,还留一张纸头,阮天铎接过看时,只见上面写着四句:
欲知芳踪何处?且泛海外神山,
晋谒神尼百了,可结绿带双绾。
四句之后,画着一条亮银软鞭,那字写得甚是秀丽,分明出自女人手笔。
阮天铎悔得一跺脚,半晌,才叹口气,心说:“若非酒醉,我那兄弟……不,胡锦雯妹子,我焉能当面不识?找着了她,不是便会知道云娘住处了么?”
悔又有什么用?人家已经走了,锦雯不是留得有云娘去处了么?海外神山,隐居着位世外高人,法号百了神尼之事:他曾听恩师和天都老人说过,只要自己赴海外神山寻她,必然寻得着。
这般一想,心中立又活跃起来,忙结算了店饭钱,拾掇行囊,立时赶路。
因知云娘下落,就恨不得立时赶上,纵马疾驰,虽然不知神山在何处?但既然在海中,便向海边奔去,真是人不离鞍,马不停蹄,一连赶了三日三夜,第三天的日落时,便已到了海边,只见汪洋无际,巨浪滔天,不但没有人迹,海上连船也不见一只。
心中顿又茫然起来,皆因他沿途打听,全不知神山之名,陆地他尚可乱闯乱找,但这般茫茫大海,他可就不知如何办了?
在海边停立一阵,海风拂面生寒,本来是隆冬天气么?纵马飞驰,已是一身是汗,这一停下来,遒劲的海风一吹,不由打了个寒噤。
心中顿又转念,道:“眼看天已快黑了,我还是先找一个住处再说,这居住海边的渔民,也许知道神山去处!”
这么一转念,北望正是长江人海口,无路可走,只得转过马头,沿着海边向南走去,不到一个时辰,瞥见右前方灯火隐隐,似是一个镇甸。
此时海上一片迷蒙升起,更看不出海中有什么山来,只有海涛声怒吼盈耳,阮天铎在马上望海一声长叹,策马向灯火之处走去。果然是一个镇甸,到得镇口打听,才知还是奉贤县。
说它是县城,却又未免太小了,总共不过一二百户人家,看来往行人穿着打扮,似全是一些渔民,阮天铎到得一家三元老栈门口,便落店投宿。
那年头,海边县镇,多半是聚居着渔民,渔民白天出海,晚上却喜爱着杯中之物,是以,天才入夜,城中倒是熙往攘来,虽仅一条大街,倒有不少简陋酒店。阮天铎住的这间三元老栈,也兼营酒店生意,人房不久,便又踱出店堂宋,他是心想:“看这些人,多半是渔民打扮,他们终年在海上出人,必会知道神山在何处?我何不要伙计来,给我找一个年老的渔民谈谈。”
主意已定,便选了一张桌头坐下,也要了一壶酒,两碟小菜,今夜他可不像那日在醉仙楼中那般狂饮了,不过浅斟细酌,看着那些的渔民们,用大杯饮着酒,粗狂的豪饮。
果然一会工夫,店中走进来三个渔民,前面一个白发如银,满脸皱纹的老者,后面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道:“二老爹,本来很久就想邀你老人家来喝一杯,不是没时间,便是渔获太少,昨天!哈哈!我们弟兄出海一趟,托老爹的福,可是个满载,今天特地陪老爹喝个醉。”
另一个汉子也拉起笑声道:“老爹在我们奉贤一带,是海上第一把好手,能驾着渔船到远海去捕渔,我们弟兄可不成,只能在近海捞一点,所以时常没闲钱陪老爹喝酒。”
老者哈哈笑道:“老弟,现在我老了,岁月不饶人,哪能比得上你们,唉!”那老者听他们提起自己当年之事,似是有些不胜今昔之感。
阮天铎听在耳里,心说:“这不是巧么?想那神山,绝不会是在近海,所以一般人全都不知,这老者当年常赴远海捕渔,说不定他会知道。”
当下招来一个伙计!向他低说了几句,阮天铎不但衣服华丽,人更英姿潇洒,在这些渔民中,何殊鹤立鸡群,伙计的知他是外乡人,更是个财神爷,哪有不奉承的,当下笑道:“行!我这就替爷引见。”
那伙计的走到老者桌上,哈着腰道:“二老爹,那儿有一位公子爷将你们酒帐全招呼了,那公子爷想向老爷打听海上一个地方。”
阮天铎紧随着站起抱拳道:“在下因想打听海上一个去处,冒昧的想与老爹及两位大哥谈谈,打扰三位清兴!真是过意不去!”那老者虽是出身渔民,到底年龄大了,也见过一些世面,一见阮天铎英威潇洒,便知是位武林中的豪侠之士,当下笑道:“公子有事相询,老朽知道的一定相告,招呼酒钱,却不敢当!”
阮天铎忙道:“稀小之事,老爹不必客气。”说罢,又招呼伙计给他们添酒加菜,自己便坐到他们那张桌上去。
那两个汉子,反而有些拘束不安,阮天铎知道他们是无知渔民,便先敬了一巡酒,显得十分亲切的自报了姓名,方才说出自己要去神山之事。
那老者一听这位公子是要去神山,先是有些茫然,继着哈哈笑道:“公子好得碰上老朽,若是别人,可真不知道,公子要访的神山,大约是普陀了,那山上庵寺倒是不少,老朽年青时,曾到过山下数次,却未上山去过,曾听人言,那山上有个圣音庵,是由一位老师太在庵中清修,据说有一身绝世武功,公子所要访的,可能就是这座山了。”
南海有座普陀山,本是尽人皆知之事,但阮天铎几天来却未想到过,心说:“是了,那普陀本是佛教圣地,百了神尼也是佛门弟子,怎地我竟未想到。”
忙又问道:“请问老爹,此地去普陀尚有多远?有船前去么?”
老者笑道:“由此去普陀,少说水路也有三四百里,公子若要前往,可先赴浙江定海,由那儿去普陀最近,陆路虽远上三倍路程,但却可免去风浪之险。”
阮天铎略一迟疑,心想:“三四百里水路,乘船四五日可到,若再绕去浙江,那就得十日以上了,还是由此雇一只船么?”
老者见阮天铎去心似箭,当下笑向两个精壮汉子道:“老大老二,这生意你们做不做?这位公子是慷慨人,两位就送一趟吧!”
两个汉子皱眉道:“二老爹,普陀山我们弟兄从未去过,听说那一带礁多浪急,还真不敢去。”
老者笑道:“这么说老朽得亲自陪你们去一趟了,这位公子若非有事,焉能这般心急。”